Tuesday, July 31, 2012

狼奶




七月廿九日,與一位大叔同行。他全家七一遊行過,七二九又行,他家裡的外傭新來的,好奇問:你們每個月都遊行一次嗎?

算起來,真的每個月總有一次,六四一次,七一一次,七月底多一次。遊行好玩嗎?維園的惡毒太陽與慶合合的球場石屎地好玩?每滴汗水由頭頂流落你條底褲好玩?酷熱天氣抱著三歲細路全身濕透行畢全程好好玩?

那位大叔,姨媽姑姐叔伯兄弟全家族總動員二十人,其中一對父母,手抱一個,肚裡一個。

遊行隊伍中,居港內地作者北風,拿起話筒說了幾句。他說,他就是喝狼奶大的,喝了二十年,要花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把那些洗腦思想清理。

在香港,喝狼奶的人不少。最可悲,還是那些親共舔共的人。

***   ***   ***

我們的願望,其實很簡單
你說教材偏頗,他說教材是另一種聲音。
你說這聲音不符事實,他說教師不一定要用。
你說不符事實就要改,他說不改。
你說不改就撤回教材,他說不撤。
然後還說,這不是教材。

你說反對,他說阻住進步。
你要遊行,他說阻住交通。
你被施暴,他叫你心平氣和。

你說是洗腦,他說不可能洗腦。
你再說洗腦,他露出真面目,說我就係要洗你腦。
你說反對,他說其實你都係贊成。
你要求撤回,他說沒有強逼。
你說無選擇,他說你可以選擇今年做、明年做或後年做。
  
明明是變種的政治課,他說是你政治化。
偏頗教材為何要公帑資助,他無力反駁。
遊學交流=「紅色之旅」?他無言
少數族裔學生也要愛國愛黨?他無言。
明明歐美國家是「公民教育」,他說「全世界都有國民教育」。
被踢爆後,他又無言。

無言以後,他發難。
無力反駁,他轉移視線。
無力講理,他祭起誅心論、陰謀論。
說你「受外國勢力資助」、「為選舉造勢」、「背後有金主」、「醉翁之意不在酒」。

這就是狼奶的神奇作用。

最近很多人談論的短片,發人深省,請看到最尾。
相關文章:

Sunday, July 29, 2012

騎劫.強姦.國民教育



近月,各種爭辯中,常聽到「強姦諭」。初聽,覺得有點粗暴、誇張,我等斯文兼扮理性兼懶係平和的人,不想引述。

「強姦諭」是這樣的。社會上很多頭腦古怪的人,常認為反對者阻住地球轉,於是說:「先通過,後檢討。」(如新政府架構立法)或「先實行,後檢討。」(如國民教育)。

如此論調,可以「強姦諭」反駁:

「咁即係話,強姦咗先啦,或者你鍾意呢!」

「咁即係話,強姦咗先啦,到時唔妥咪檢討吓!」

又有人說,大家有獨立思考,國民教育的垃圾教材老師學生會分辨,其實等同:

「咪又得佢施暴囉,大家會反抗嘛!」

我現在引述,是因為萬分同意「強姦諭」很貼近現實。尤其是看清楚近日那些支持國民教育的歪理,和背後那些身體力行有錢有權去搞國民教育的那群人的真面目。

我支持學生要認識中國。每次對中學、大學生說話,都發現一談中國,學生們睡魔急call,在不少學生眼中,對中國印象就只有:廁所很髒、無人排隊、沒有禮貌。這個地方的任何東西,很多同學基本上不想知道。

認識中國是好事,不過,請你看清楚行動最積極,得資助最多,兼明言「就係要洗腦」的團隊,都是一些什麼人:
又看看那些高舉國民教育旗幟的人的言論:


既然你用到「騎劫」二字,那麼,國家已被一個黨騎劫,條數點計?

國民教育的遊學團交流團,亦已被左派團體騎劫,條數又點計?

左派團體因為一本垃圾教材《中國模式》激起公憤,揹上黑鍋,就反過來指反國民教育者「為泛民造勢」、「騎劫全港的家長、教師、學生」。動輒上綱上線,令人心寒。

又有人叫國民教育不要「政治化」,又抬出「政治化」三個字,國民教育,不就是「政治」的一部分?

又有人說:「教會學校都在洗腦,你又唔罵?」

全世界古今中外各種宗教,歷史上做過不少壞事,製造過很多仇恨。到今天,能有資格辦學的宗教組織,都離不開導人向善的宗旨。然而,中國被一個黨騎劫以後,現在的「國教」是什麼?它有沒有「導人向善」,有沒有尊重人性?

讀讀這篇文章就夠了:慕容雪村:如秋水長天

相關文章:

另外,行政會議成員張志剛的論調不屑一駁,但要立此存照

Sunday, July 22, 2012

只有觀點沒有真相?


(本文原版20/7刊於《香港經濟日報》)

繼「胡錦濤」成為新浪微博不能發布的「敏感詞」後,網民發現,「真相」二字也不能搜尋。若你在微博搜尋器裡輸入「真相」,搜尋結果會告訴你:「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,『真相』搜索結果未予顯示。」直至近日,「真相」才解封。(北京暴雨,網民報告,連留言「北京地鐵六號線工地塌方了,也被刪掉。)

國家機器壟斷「真相」,恐懼大家知道「真相」,嚴格管理「真相」,粉飾一番才給你「真相」。李旺陽離奇死亡的驗屍報告,又是否真相?

不信者恆不信,法醫與公安都說,依法辦事,然而國家主席胡錦濤對司法界的「三個至上」指導,開宗明義要求司法機關工作,「黨的事業至上」排首位;參與驗屍的法醫專家叢斌亦曾明言法醫的政治要求,「忠於黨」始終排於「熱愛人民」、「不要為權勢所動搖」、「維護國家公平正義」之前,法為黨服務,如何足信?

信者則恆信,如葉國謙謂「很難質疑」驗屍報告,亦確如是,調查過程不公開不透明,旁人難以證偽,但「很難質疑」卻又「接受報告」,則道理難明。一如羅范椒芬評論六四,由於六四「未定性」,所以「不知平反什麼」。有權勢者發落的就是「真相」,他們對當權者無條件信任。

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任,神州大地,黨國一體,驗屍報告以專業詞彙充作權威,但沒有獨立的專家,不可能出現具公信力的調查。我們如何在紛亂的說法中理出一個頭緒?歷史學家Edward Carr解說什麼是「歷史事實」,正是「一團爭議性事實中的核心詮釋」(A hard core of interpretation surrounded by a pulp of disputable facts.) 事實儘管有爭議,總有眾人公認的「核心詮釋」。何況在李旺陽死亡事件中,有些事實無可爭議:李旺陽因言被入罪,坐牢約二十年間,健康惡化,死得不明不白,無論如何,他是被國家機器逼死的;事件後,他的親友被失蹤、調查無獨立或民間人士參與、媒體被阻止報道。退一萬步來說,縱使李旺陽自殺,也不能掩飾管治機器的罪惡。

然而,善詭辯者則愛搬出大量深奧的技術語言,魚目混珠,企圖用觀點取代事實。如最近的國民教育爭議,愛國教師們以「北京共識」為「中國模式」教材,刻意突出那是西方學者所倡議的理論,以增「洋味」添公信力,實則僅是極具爭議的觀點,並未成為眾人公認的核心詮釋。真正的國民教育教材,應該把各種客觀的爭議性事實羅列,嘗試從這些事實及數據,推論出站得住腳的核心詮釋,並讓學生討論是否合理。黨八股只有觀點,毋須根據,結果假大空横行,遺害幾代人。

國民教育手冊的「中國模式」與李旺陽的驗屍報告,有點類似,同樣是一堆偏頗兼缺乏說服力的觀點。國家機器有錢有權,壟絡知識分子與專業人士,生產各式各樣的「觀點」,意圖以觀點淹沒真相,妄想謊言重複千遍就變成事實,監控部門千方百計操縱真相,這就是真相。

***   ***   ***


Friday, July 20, 2012

碎片的力量


區家麟|絢麗荒涼    (本文20/7/2012 刊於《信報》) 



奧運來了,倫敦奧運的徽號,推出時劣評如潮,它色彩繽紛,有點刺眼,宣傳片的徽號圖案色彩變幻莫測,因可能引發癲癇,更在官方網站移除了。

倫敦奧運徽號,是一個交叠著的 ‘2012’ 字樣,官方顏色有粉紫、粉藍、粉綠、粉橙色,但官方宣傳強調,顏色無定,字體裡的圖案亦可變,任你二次創作。徽號在宣傳片中,碎裂成一堆遊走的色彩、如塗鴉一樣在城市邊緣神出鬼沒,失驚無神在灰黑的城市角落冒起變型。這套宣傳片,沒有美感,沒有任何家國情懷,甚至惹人討厭,不斷變化震動的鮮艷碎片,加上高頻的古怪音效,令人看得頭痛、噁心,最後有癲癇患者報稱宣傳片導致病發,這個反傳統的宣傳片被撤去。

奧運的一字一句、一儀式一徽號,從來是象徵符號的盛宴。官方詮釋,徽號色彩與形狀無定,不斷在變,有動感與現代感,充滿信心與力量,能連繫新一代,不拘一格,挑戰既有觀念。

四年前的北京奧運,從徽號到吉祥物,處處呈現中華文化承傳,大國崛起後與世界接軌的願景。京奧徽號「中國印」,以印刻、書法為主軸;「福娃」吉祥物,每一細節都在刻劃中國傳統文化藝術之多元與和諧。鋪天蓋地的宣傳,對外宣揚中華文化底蘊,對內則團結民心,一統國民意識。

倫敦奧運的形象工程,卻是另一回事。宣傳裡絕少提及倫敦第三次舉行奧運的「大阿哥」身分,往日的「光輝」歷史表達含蓄,從其吉祥物的誕生,可了解英國人想說一個什麼樣的故事。

倫敦奧運吉祥物,是一對流線型的金屬人,生於保頓一家鋼廠,一位退休工人在告別鋼廠時,從地上拾起兩塊爛鋼材帶回家作紀念,給孫子鑄造了兩個玩偶,死寂的金屬人,遇上彩虹重生,四出探索新世界。

往日工業革命與殖民歷史的榮辱,早已告別;踏入後工業時代,倫敦的創意活力為不少人稱頌膜拜。那個引發爭議的徽號與其宣傳片,無疑是英國當今意識形態借奧運舞台的一次展現:崇尚個人化、零碎化,要脫俗、好玩;靈巧、隨意、隨機;不介意粗糙、抗拒主流、顛覆成見。不按理出牌要承受風險,徽號的宣傳片也許是太漫不經心、也許是走得太前、太不計算,最後把自己也顛覆掉。

倫敦奧運徽號的意象,貼近後工業現代社會的組織形態,強調個人的參與和自我實現,社會的多元與多變,甚至是不討大眾歡心的創意。這種奧運宣傳,一向是大國洗腦滲透的宣傳工具,但在網絡新科技下,碎屑一樣的小眾更容易凝聚、動員、發聲,引發公眾參與,從下而上,喚醒沉默大多數,改變現狀,宣傳工具也貼近現實。倫敦最新落成的摩天大廈叫「碎片大廈」(The Shard),這種「碎片意識」,不是偶然。

香港最近的中學生組織「學民思潮」可見一斑,從幾個中學生的純真奇想開始,旗幟鮮明反國民教育,他們透過網絡動員,匯聚民意,反過來鼓動了教師的參與、燃點了家長的關心,老牌的教協,反而顯得處處落後於形勢。這群未成年的中學生,以赤子之心奉上「慚愧波板糖」與「六四記憶面包」,吸引了大眾目光;以快速而機動的組織能力、理性的表達技巧,令當權者不知所措。結果,他們把瀕死的「反國民教育」議題,重新放上議程,迫使大眾直視當中的荒誕。

又如李旺陽被自殺事件,或梁振英政府熱廚房裡不斷發酵的醜聞,都是一石激起千重浪;網絡時代,庶民的聲音越來越響亮,碎片連繫起來,責罵、動員、作詩、惡搞,碎片的動員力不能忽視,他們從地上冒起,從邊緣進佔主流,他們不再孤獨。

阿馬遜森林的蝴蝶在拍翼,可以引發北京的一場風暴。新世代的網絡,放大了漣漪的震盪力、激發了混沌的創造力。這種改變的力量,令螞蟻搖撼大樹成為可能。他們的表達方式,有時惡俗、有時惹人生厭;一如倫敦奧運提倡的基層參與和不羈創意,不管你喜歡不喜歡,這種發聲的形態,挑戰既成事實、既得利益,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宣言。在眾聲喧嘩中博奕,是開放社會裡的不歸路。

四年前的北京奧運,高舉「同一個世界,同一個夢想」口號,與今天梁振英高舉「同心」摺凳,以「民生工程」成就「民心工程」,有異曲同工之妙;北京與倫敦奧運,時間相隔四年,空間則遠隔重洋,詭異地,兩種理念卻在香港膠著糾纏,日日惡鬥。

***   ***   ***

數年前,懷疑令人癲癇症病發的倫敦奧運徽號宣傳片:
相關文章:

Tuesday, July 17, 2012

逐夢的五種方式


每個人都有夢,可能是環遊世界、或是寫一本小說、或是投身音樂藝術、或是當義工幫助人、或是投身你的志業。

夢,多數有一個特點,那是不能賺錢、不能維生的。隨心而行去追夢,是一個危險的勾當。

做《七百萬人的先鋒》的訪問,遇上不同人,很多時會遇到這樣的話題:

你如何規劃自己的生命,給自己機會達成夢想?

總括而言,逐夢的方式,大概有五:

理性執行型:

極地探險家李樂詩有很清晰的人生規劃,她說:人生的首二十年,積極學習,充實自己;第二個二十年,全力發展事業,為生活打好基礎,簡單而言,是儲足彈藥,令基本生活再無後顧之憂;第三個二十年,做自己要做的事,全力貢獻社會國家。

近二、三十年,李樂詩推廣極地保育,甚至賣樓支持環保考察,就是人生第二個二十年積累的基礎,令她認清目標,儲足本錢,四十歲以後,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
那些年,原來李樂詩是一個成功的廣告人,當年她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達成理想的過渡期,是儲彈藥的手段。


暫時放下型:

前高官黃錢其濂,原來自少愛寫作,夢想當一個作家。不過,一入官場,人浮於事,這些理想夢想一一放下,直至退休了,重拾舊日的夢想與興趣,寫小說、教英文,自得其樂。

要達成夢想,不急於一時,可放在心裡滋長。只要你沒有忘掉,終有一天,逐夢的時機會重臨,豐足的退休生活,是人生的第二春。


打死罷就型:

潘迪華姐姐的追夢方式,不是一般人能學。

她六十年代在倫敦唱歌,看到人家的musical,於是大發奇想,回到香港,策劃了香港首個音樂劇《白孃孃》,顧嘉輝作曲,黃霑作詞,糅合搖滾、京劇、舞台劇、現場大樂隊等元素。李小龍曾對她說,音樂很好:「但香港人未準備好,你超前了十五年。」結果,潘迪華蝕了一百萬。

一百萬,那個時候,可以買幾套豪宅了。不過潘姐姐說,不要緊,她當時知道自己可以賺回來,不介意蝕錢。

這種逐夢的代價,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。但是,有多少人能夠付出,卻也不會有膽量踏出這一步。


現實妥協型

於是,大家都問潘迪華姐姐,要做自己想做的事,現實中要工作要搵錢,如何做到呢?答案很簡單,也是很多人在做的:

找一份工作可以維生養家的,再於工餘時間追尋自己的興趣。

最理想,當然是找到與你志業吻合的工作,卻談何容易。


隨心所欲型

當你淡泊名利,視錢財如糞土,不顧後果,你就無敵了。如周榕榕,她大學畢業後所做的事,就是打一陣工-旅行-打下工-旅行-兼職-旅行……最為人所知是她獨個兒踏單車從雲南進西藏,她心裡的未來,就是一條條未踏過的遊歷路線。世間有很多推給尖子大學生的「責任」,她統統不理,只顧自己的夢想,從未妥協,不管世俗眼光,走自己的路。

隨心所欲,當然要付出代價,看不清前路,也要抱著「死在路上也不錯」的氣魄,沒有多少人能做得到。
 
而我嘛,是人馬座,A型血,說完了。

節目錄音:
(李樂詩與周榕榕不日播出)




Friday, July 13, 2012

國民教育產業鏈


區家麟|絢麗荒涼    (本文13/7/2012 刊於《信報》) 

什麼叫廣告?你不需要的,它說你需要;明明很平凡,它吹噓成超凡;明明是爛九流貨色,它包裝成絢爛奪目;樓盤明明在將軍澳工業邨,它說是「香港東」。隱惡揚善,信譽零蛋,電視節目中的廁所位,這就叫廣告。

國民教育服務中心出版的《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》,被社會人士指誤導失實、美化歷史;被新任教育局長指「有偏頗」,教聯楊耀忠四出撲火時謂:人們推介素食,當然會說素食的好處,難道叫你吃肉?

一個比喻露了底,這群愛國愛黨的教育工作者,從來就把教育當作推銷手段、把中國包裝得美白粉嫩動人,國民教育從來就是廣告雜誌。

手上有一堆國民教育服務中心編製的「教材」,歌功頌德,都是意料之中。例如前幾年出版的《建國60周年教師專刊》,細說共和國光輝歷史。大躍進造成的大饑荒,是人類歷史上和平時期的最大人禍,專刊中只有數語:「……使國民經濟遭受嚴重挫折,數以萬計的民眾因饑荒而餓死。」「數以萬計」之說法,可圈可點,前新華社高級記者楊繼繩所著的《墓碑》,是當年大饑荒的權威論述,經作者反覆推算,死亡人數在三千六百萬左右。《專刊》說「數以萬計」,你說它錯嗎?他們可以反駁「數以千萬計」也是「數以萬計」呀,而且「事情還未搞清楚」。

這本《專刊》也談到六四事件,寥寥百多字,篇幅與「中國南極建立長城站」相若,內文含糊其辭:「…在錯綜複雜的國際、國內形勢下,中國發生了『天安門事件』,因以六月四日天安門廣場清場為轉折』,故也稱為『六四事件』。」絕口不提「民主」、「反官倒」,含含混混,敷衍了事。

又如文化大革命之描述,集中權鬥的細節,盡是中學生難以明白的政治術語,十年文革對文化、道德、家庭、人性的摧殘,也不見著墨。簡而言之,這些教材,在爭議處模糊焦點,在光明處擦得耀眼輝煌,敏感事件則聊備一格,人有我有,塞住你把口。這些「偏頗」,早已有之,既然擺明是廣告雜誌,大家就當笑料;直至新出版的「中國模式」教學手冊,更進一步,虛假失實,挑戰香港人的底線,才引起公憤。

國民教育服務中心的主事者反駁:唱好共產黨有什麼問題?教材提供多一種選擇,多一種聲音,老師不一定要選用。

唱好共產黨有什麼問題?為人師表者,應該清楚,教育不是商品廣告,也不能妄顧事實「唱好」,更不能用公帑賣廣告。你說要提供「多一種聲音」,很好,你可以自己出錢,為何要用納稅人的錢,編寫偏頗失實的教材?我們納稅,不是供壯大警隊買水馬買特大支裝胡椒噴霧去保衛西環;我們納稅,不是為一個黨大賣廣告,那些痛罵五區公投與立法會拉布浪費的人們,請立刻撲出來反對浪費公帑。

事件更暴露了「國民教育」背後的愛國愛黨食物鏈。參與編寫教材的浸會大學當代中國研究所,由富豪出資贊助,資深人大代表薛鳳旋任所長,以學術之名,引入「華盛頓共識」與「北京共識」的扭曲討論,唱好當權者,卻由教育局背書,出錢出名印製。

教育局的撥款方式,亦惹人疑竇。同由教聯會主導的「國民教育服務中心」與「國民教育中心」,名字雷同、工作相近、人員重疊。明眼人一望而知,一般政府撥款,為了減少繁文縟節,逃避公眾與立法會監察,遂把大數分拆,瞞天過海。源源不絕的國民教育撥款,壯大了一個教聯,雖然不斷出版教師們不屑一顧的教材,但數千萬元的撥款再加政策的配合,成就了一條愛國愛黨產業鏈,多少人賴以為生,當年主催政策的教育局頭目李國章與羅范椒芬,如今在行政會議得享高位,世事就是這麼巧合。

心水清者請再望望「德育及國民教育」科的大綱,這一科的教學時數,每周才一兩節,還分五大範疇,一學年裡,老師帶學生參加一次遊學團,到國民教育中心參觀參觀,就能「解決」大部分「國家範疇」所規定的教學時數,老師們教務繁重,有時難以自行設計教材教案,上網找資源,鍵入「國民教育」四字,那些「國民教育中心」就會自動彈出,排在顯要位置。

劣質教材猶如電視上硬銷的廣告雜誌,得啖笑,我們相信老師能分清真偽。但「洗腦」不在課堂內,而是課堂外的「其他學習經歷」,也就是「國民教育中心」所辦的講座、參觀、展覽、日營、升旗隊與遊學團。

由課程結構到產業鏈的配置,一早安排妥當。事到如今,請大家看升旗唱國歌時,記住這一句:起來,不願做奴隸的人們!

相關文章:

Tuesday, July 10, 2012

今夜煙花燦爛


區家麟|絢麗荒涼    (本文6/7/2012 刊於《信報》)

在谷歌搜尋器鍵入「七一」,聯想字自動彈出「七一遊行」。七一回歸日,好一個脫離殖民管治的歷史時刻,十五年來,是誰把七一紀念日,變作七月圍城,年年如是,把七一變成遊行日?

強國的專長,是它總有本事,把好事變壞事,把美好的東西,變成一堆笑話。

十五年前,聽說「強國」是一個快實現的夢;今時今日,大國雄起,但窮得只剩下錢,國際間沒多少朋友。如今,一聞「強國人」,大家暗裡竊笑,寧願自稱「港燦」,心安理得當一個土包子。

「中國速度」,也曾經令人欽羨,堪稱經濟奇迹。高速鐵路高速興建,結果全國很多二三線城市的高鐵站瞬即荒廢,甚至從未使用;鐵道部長被揭發巨貪數以億計;瀋陽「亞洲最豪華」室內足球場,建成才九年因無人使用變成貨倉,最後拆毀;西部地區,多少小城鎮,建成十線大公路,空無一車,可以供飛機升降。

「法治」,動聽的詞彙,實則是「以法治國」,法由我訂,法在我手,解釋權在我,於是「被自殺」、「被失蹤」、「被旅行」,成為共和國潮語。反對聲不能入耳,就叫「和諧」,高聲發問「平反六四」,也是擾亂秩序;胡主席訪港,只看到達官貴人的奉迎、律政司長彎腰躹躬,看不見水馬高牆內示威者的小小身影。

「胡錦濤」,本來是一位國家主席的名字,但在微博裡鍵入「胡錦濤」三字,它會告訴你「內容違反了相關法規」。如果這是強國,請先說服大家「胡錦濤」為何違法;如果真的是強國,不會虛弱到談談領導人的名字也會恐懼,妄想受逼害。

這個國家,有人遭強逼墮胎痛失女兒,向外國記者申訴反被稱為「賣國賊」;唱紅打黑高呼愛國者,其實就是一幫「愛國賊」,如此一國,很難叫人愛。「一國兩制」,十五年前的說法,一國是前提,兩制是主菜;如今,不斷強調要「堅持一國原則」,至於「尊重兩制差異」,潛台詞就是叫你少管閑事。硬銷不成,只好攻心,於是神九上天,蛟龍落海,再「送大禮」,碰巧都在七一前,務求香港人心悅誠服,虔敬叩拜。

只是,一聽見中央「送大禮」,就令人發笑。在香港發行人民幣零售國債,容許大家借錢給你,叫做「惠港」益街坊;中央批准內地團可以在香港坐郵輪到台灣,傳媒又叫「送大禮」。香港從來中門大開,資金與旅客本來就川流不息;把囚禁多年的國民放出來,把重重貿易枷鎖解除,本來就是一個正常國家老早該做的事,香港傳媒開口埋口稱自由行與CEPA「送大禮」,有意無意混淆視聽,擦鞋擦得妙。

十五年來,香港最妙的一個詞,叫「問責制」。所謂「問責」,生於老董年代,官員頻頻出錯,老董乾坤大挪移,順水推舟,引入「問責官員」,實情乃清洗公務員,建立自己友班子。梁振英上場,振振有辭「擴大問責團隊」,實則建立自己黨羽。小圈子選舉產物本來已無認受性,選舉後的僭建醜聞加午夜凶鈴致電《明報》老總,一個待罪之身,唯有靠「問責」團隊的美麗措辭,多騙一時。

最可憐是「西環」。西環舊區,雖然有點破落,但海味舖的鯹味,塘西風月的餘韻、鬼魅一樣的空蕩蕩電車叮叮鳴叫著飄過,還能勾起幾分舊時香港風情的回憶。如今,大家開口埋口「西環」,代表一堆面目模糊的幹部、暗地活動的國安、權貴們面聖聽指示的神壇。「西環」二字,變作一個陰暗黑箱、吞噬香港核心價值的黑洞;香港人既不齒又驚懼、既憤怒又無奈。

今夜煙花燦爛,為何滿眼荒涼?十五年來,為何總要罵?七一大日子,為何總是遊行抗議?這個國家有那麼多振奮人心的好東西,為何不說點好話?因為,今天如果你不發聲,以後你休想發聲。警察的家庭裝胡椒噴霧、會展外的高牆水馬、梁振英的午夜凶鈴、傳媒之相繼淪陷、國民教育的赤裸扭曲、權貴們的失格失節,十五年來的軌迹告訴大家,這憂慮是真的。

相關文章:榕樹根裡

Sunday, July 8, 2012

創意地產業之「香港東」



別了將軍澳堆填區多時,近來路過,發現多了一個新樓盤,叫「峻瀅」。

城市規劃真有創意,原來這裡也可以住人。

前臨鋼廠(而家據說已改為生產「叮叮飯」,遲些拆卸起樓)、左邊是污水廠、以往行山時看到,右邊還有一個金屬廢料處理場,不知搬走沒有,畔鄰全港最大堆填區,位處通往堆填區要道上,垃圾車泥頭車穿梭不絕,一路奔馳一路漏泥水,有次我目睹貨斗上掉下來一部洗衣機;綠油油的山坡,覆蓋著一個大山的垃圾,柔柔的風,滲著沼氣。

聽說,那些重口味的設施遲些會拆,堆填區十年八載後總有填滿的一天,沒有夢想,人生等如一條咸魚,明天會更好,住在「康城」的朋友都說,真的「心曠神怡」,係講真的。

然後,電視上看見這個樓盤之廣告,強調自己位處「香港東」。

看廣告,你以為樓盤位置,大約在太古。

有時,我會以為,香港人對虛話假話習以為常,作大誇張視為常態,或多或少都是跟地產創意廣告學回來的。

如果將軍澳是「香港東」,那麼深水埗應是「香港中」,而我,則住在「香港中半山」。

***   ***   ***

舊文:這個笑笑小樓盤廣告,更好笑一點

Friday, July 6, 2012

每一位無名小卒


(本文6/7/2012刊於《香港經濟日報》)

大政府大機構裡的小螺絲釘們,常常深感無力,眼看懂得鑽營奉迎的人雞犬升天,面目猙獰的上級一個指令下來,無名小卒們心裡疑惑,然後無奈執行,最後成為權貴的幫兇,甚至是核心價值的劊子手。

慢著,我們真的毫無選擇嗎?

胡錦濤參觀東九龍發展區,記者只因大聲問胡主席「聽到平反六四的聲音嗎」,竟被扣留十五分鐘。警方後來解釋說,沒有阻止記者發問敏感問題的指引,只屬督察的即場判斷。如今問題在,為何當場執行指令的十幾個警員,無人即時向上級質疑這種明顯無法可依的「判斷」?

武裝管治機器裡的小小一員,不用大聲疾呼挑戰上級,只需有一人,有禮貌地問那位督察:「在場還有另外兩個記者高聲發問,一位問東九龍發展,第二位問胡主席五年後重臨香港感覺如何,他們是否也要帶走問話?」也許,另一警員亦應向督察虛心請教:「那記者還是站在記者區裡,我們用什麼理據或法例扣留他?」若說當時千鈞一髮,上司指令下來,無名小警無暇細想,這是沒有道理的。我們的警隊訓練有素、應變靈活、熟悉法律,無理由在胡錦濤面前忽然變蠢。

新聞處竄改梁振英答記者問的談話稿,也是一宗意義深刻的「小事」。新聞處一向把高官與記者的問答全文照錄發布,但日前的逐字記錄,有記者的問題指梁「首次落區落荒而逃」被刪改;一些疑似被認為敏感字眼則變了省略號。權勢當前,新聞處也失陷變鵪鶉;今天的新聞,就是明天的歷史;這個時候,被指令做抄本的小小新聞官應醒覺,他抄錄的,不單是問答,是一段歷史;他是新聞官,也是史官,歷史不能篡改,關乎部門的聲譽、政府的誠信、事實的清白。

新聞處內的小小史官,這時候適宜用too simple, sometimes naïve的態度,問問上司:「這是事實,事實可以如此改動嗎?」

「假諮詢」這話不應輕易說出口,梁振英拿著摺凳落區,巴結地方勢力,建立政治本錢,路人皆見,本來還能冠冕堂皇說自己在聽民意,但安排不周惹人反感,由欽點的主持人欽點支持者發問,假諮詢無得抵賴。

筆者以往曾參與主持政府的民意諮詢會,縱使只有十人出席,議題爭議性不大,也要找相對中立人士當主持,出席者也要抽籤定發言先後次序,以示公允無私。這些都是很基本的程序公義,行之有年;為何梁振英上場,結合一眾權貴的威勢,會令中層的執行者,完全忘卻諮詢會的基本程序,而落得一個「做騷」的惡名?

梁振英新官上任,有一句我最認同:減廢要從源頭做起。高官之廢,既不能在源頭去減;下層的小人物,更肩負重任,關鍵時刻請堅守價值,不能在一念之間助紂為虐,為香港不停增添遺憾與荒謬。

當每位無名小卒都螳臂擋車,歷史巨輪會因你而變。

相關舊文:香港卡住了

Thursday, July 5, 2012

榕樹根裡




看到這相片,你想到什麼?

作者Bobby Yip說:In the city’s King George V Memorial Park, a plaque from the colonial era is hidden behind the roots of a banyan tree. I found this to be a good symbol of the fading former colonial links to the territory’s past.

他在英皇佐治五世紀念公園,盤根錯節的榕樹枝幹中,找到這塊隱沒著的殖民地時代牌匾,象徵著那逝去的年代。
 
Photography Blog 在此: Pearl of the Orient, 15 years after the handover
(記住一邊看片,一邊聽音樂,一邊讀啊。)

那些相片,淡淡然的,觸動了一些什麼。

Mills Sociological Imagination 裡,開宗明義第一句: “Nowadays men often felt that their private lives are a series of traps.”

我們陷於一個不能擺脫的旋渦,我們被禁錮於自己的年代。

我們的墓誌銘上,也許什麼都不用寫,但總會記下生卒之年。

我們也許能選擇生活之地,但不能選擇生死之日。我們這代人,就在「回歸」的前後左右團團轉;活在這個時代中,我們看著維港的水波,記起那年有一道彩虹,日換星移,驀然抬頭,已是2047

而那深陷於榕樹根裡的牌匾,仍在訴說那一點小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