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July 29, 2014

審謬疲勞




有天,同事們談起,小學時「我的志願」。

我的志願是什麼,我告訴他們,你不會猜得中。

他們猜這個、猜那個,當然猜不中。

我開估:記者。

嘩,好恐怖。的確頗恐佈。

小時候,想像未來的職業,「我的志願」是當記者,我試過拿起紙筆,又寫又畫,編一份《太公報》。後來,糊里糊塗,真的當上了記者,廿年後,退下來了,「我的志願」是甚麼?

這時勢,給自己的任務,是多寫字,記下香港轉變的軌迹,書寫排山倒海而來的荒謬。

也許是記者的訓練,也可能是性格一部分,觀察世情,紀錄故事,一向特別留意矛盾、錯謬、歪理、荒誕、不可思議的情節。此時此刻,「我的志願」是書寫荒謬。

不得了。

很多朋友問,為何你可以寫那麼多。原因很簡單,因為荒謬太多,香港是生產荒謬的樂園(而偉大祖國是生產荒謬的世界工廠)。最近,只有一看新聞、或出街見到反佔中街站,會一天動念七次。寫得已不算多,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精力,一一記下來,一一反駁。

書寫的速度,趕不上荒謬之進擊。寫得太多,有點累,出現「審謬疲勞」,荒謬太多太頻繁,開始麻木;看見權力嘴臉、目睹赤裸裸的橫蠻,開始感到稀鬆平常,心如止水,簡直波平如鏡,道行高深,阿彌陀佛了。

管治法寶有二,一是經濟實惠與娛樂至上,滿足大家物慾而忘卻思考眼前的不公義;二為挑起海嘯一樣的政治紛擾,模糊是非,令人生厭,麻木疲倦。

所以,不能中計,不能停下,縱使審謬疲勞,不得不繼續奮筆疾書。

社會學家J.B.Thompson說過,世上有四種權力,武裝權力、政治權力、經濟權力、符號權力。在香港,庶民無槍無炮,出街帶鎅刀都有麻煩,武裝權力我們沒有;政治權力,遭小圈子壟斷,689人就可以僭奪管治機器,蟻民任由魚肉;經濟權力,你的錢,主要供奉地產商,能夠為自己覓得一安居之所,已是萬幸。

剩下的一種權力,叫符號權力,也就是語言的權力、溝通的權力。香港人死剩把口,發聲、表達、溝通,是庶民唯一擁有的權力、是弱者的武器。我們不能沉默,因為別無選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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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部分文字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〈風起幡動〉,此為加長版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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