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September 13, 2013

澳門:用數字嚇死你



區家麟|絢麗荒涼    (本文13/9/2013 刊於《信報》)

澳門是一個賭博主題公園,急速發展,成就了好些不可思議的驚人數字。這些數字,令人瞠目結舌、也要付出代價。昔日的小鎮風情何處尋?對不起,早已消散不留痕。

猜一猜,與世上其他經濟體比較,澳門人均GDP有幾勁?

世界銀行資料,澳門人均生產總值,於2013年,全世界排名已攀升至第一,超越卡塔爾。此數據以購買力計算。2017年最新統計,澳門近年賭博收入下降,澳門人均年收入,仍然排世界第三,超越科威特、新加坡、瑞士、汶萊,比香港高七成。(補註,以上一段數字8/2017更新。)

而澳門人收入中位數,只是15,000元,比香港的13,000,只是略高,可見澳門貧富懸殊,收入差距之大。(補註,此段數字 7/2014 更新。)

財源滾滾來,當然來自賭博業。澳門博彩業每年收入逾三千億,超過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,高多少?

高六倍。(此為2013年數字,未更新)

港燦如我,每到澳門探親,必到新賭場觀察世情,並欣賞時尚消費之尖端包裝手法,堅決不落注,但必飲免費奶茶。有一回誤闖貴賓廳,目睹桌上的水晶硬膠籌碼,銀碼是十萬與五十萬,操普通話的豪客瀟灑一推,你就明白GDP計算方式之可笑。

是年暑假,澳門博彩稅收繼續創高峰,業內人士額手稱慶,證明中央反腐,未有嚇窒豪賭貪官。本年度澳門賭稅收入,可望超過一千億。

(注意:以下皆是2013年數字,未更新。)

一千億元,對澳門彈丸之地,是什麼概念?

澳門政府預計本年度開支,是825億,即是說,單賭稅收入,澳門已經用不完,還未計算另外四百億的稅收。

想辦法花幾百億,想必很痛苦,澳門政府四年來的開支,由四百多億暴增至八百多億,慷慨解囊,用不完就派,派錢名目繁多,財散人安樂。長者有養老金、敬老金、加永久居民的現金分享、中央儲蓄戶口注資,長者每人每年有近六萬元。普通永久居民,多年來派錢與注資公積金,亦每人分了近六萬元。反正錢多到唔知點用,派錢有理。(5/2014補註︰今年又派九千大元。)

錢財派不完,政壇方面,則三權合作,互相配合,和諧穩定,成為一國兩制典範,據說是香港的楷模。資金主要來自賭博公司收益的法定澳門基金會,出手闊綽,公款直接大額資助管治聯盟中的傳統左派社團 (2011年街坊總會與工聯會各獲1900萬撥款作日常運作),貫徹蛇齋餅糉路線。澳門立法會選舉在即,不起波瀾,因為管治聯盟無得輸。政府高層也屬超穩定結構,十四年前回歸時的五位司長,除了崔世安獲選行政長官、歐文龍貪污繫獄,其餘三位,坐在同一位置原封不動十四年。

有天,在一家街坊茶餐廳吃早餐,驚覺一杯咖啡加餐肉煎雙蛋,價錢要超過四十元;近年在澳門小住,無親朋接送幾乎不能外出,巴士擠逼、路上塞車,在街頭截的士要搶,的士都在碼頭賭場桑拿浴室拉遊客,平凡百姓拖著子女截車上學,很多的士視而不見,揚長而去。最近的士牌照增加了,但有車無人開。

一業獨大,吸走人力資源:賭場荷官初入職的最高月薪有萬八蚊,是公認的平民筍工;小公司的秘書會計,各懷打算,轉職如走馬燈,小老闆叫苦連天;就連親友家中做了十年的家傭也嚷著要去賭場做清潔工,月薪高幾千。澳門朋友叮囑說,在澳門買樓,找裝修師傅很困難,幾乎所有工人都建酒店去了。裝修判頭手下無兵,所有工序硬著頭皮自己做,價錢貴、工期長、質素無保證。

驅車往路氹城走一轉,巨型酒店賭場拔地而起,滿城揮灑流麗的霓虹彩燈,每座賭場都在向你挑逗,賭客疏落,但附近大片土地已被財團圈買,準備發展成更大更浮華的賭博遊樂場。

還記得往日的閣樓咖啡店,窗戶透進幾抹教堂的粉黃光影,晨暉迎著窗外的枯葉晃動,飄來小城四百年來的傳說,細弱的Fado哀歌,如泣如訴,記住了葡國水手四海飄泊的故事。還記得街角其貌不揚的緬甸麵小店,街坊生意,卻製作認真,口裡在吃,心裡感動,如今,舊店難尋,賭業的戰車無堅不摧。

發展就是硬道理,硬起來的澳門,有點陌生。幸好,我可以選擇不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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