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September 27, 2013

兔後炮



區家麟|絢麗荒涼    (本文27/9/2013 刊於《信報》)

NASA 圖片
全城戒備天兔,傳媒的災難預言式警告:烈風暴雨、滔天巨浪、「全球最強颱風逼港」。香港最後平安大吉,然後又聽到「天兔不似預期」的質疑,怪罪傳媒與天文台太緊張。天兔不似預期嗎?我們要看清楚,那些「預期」是什麼意思。

看天文台的風暴預測圖,大部分傳媒與公眾,自然而然地,目光集中在預測路徑:嘩,天兔打到正啊。但是,除了預測路徑,還有圖中的圓圈,傳媒複製時,大多略去,天文台的公眾教育,也甚少清楚解釋圓圈意義。

那些圓圈,代表「平均誤差」。天有不測風雲,「蝴蝶效應」比喻說,北京一隻蝴蝶拍翼,可能一個月後在紐約掀起一場風暴;混沌理論要旨,初始條件的些微偏差,會令事物的演變大不同,sensitive dependence on initial conditions,在氣象預測中,很容易體現。天高地闊,氣象數據多靠衛星遙感探測,觀測點不夠細緻,天氣元素又瞬息萬變,預測颱風走勢,總有偏差,這應是常識。
天文台網誌圖片:再看一次,圓圈與箭咀的意義
預報圖裡,圓圈代表的「平均誤差」乃統計過往經驗所得,例如24小時後的平均誤差是150公里,48小時後平均誤差250公里;也可以理解為,風暴會在若干小時後,約有七成機會移到圓圈所示位置,也代表著,有三成機會「離題萬丈」。

是次天兔來襲,各地氣象部門的「預期」,早於天兔登陸四天前,已預計天兔接近香港,四天前的預測,與實際路徑誤差少於一百公里,算是非常準確。

科學家與科普作家Leonard Mlodinow在《醉漢走路》(The Drunkard’s Walk) 一書中,提出一個有趣問題:聰明的古希臘數學家與哲學家,他們為幾何學與邏輯奠基,卻為何完全沒有「機率」的概念?固然,古希臘人沒有方便操作的數字,用字母作數字運算,而且沒有「零」的概念,難以建立較複雜的運算系統。Mlodinow也猜想,古希臘人相信萬事萬物由神的意旨所定,事物的「隨機性」與機率,毫無意義;也可能古希臘智者鍾情於由邏輯與公理所能證明之「絕對真理」,對「不確定」的科學嗤之以鼻。

對現代人而言,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Daniel Kahneman的理解更直接 (見《快思慢想),人的心智,大部分時間靠直觀,印象主宰思維,「你所看到的就是全貌」(WYSIATI)。於是,看預報圖,只見「路徑直指香港」,看到台灣蘭嶼巨浪滔天,以為同樣海浪會捲到香港;見到「今年全球最強颱風」,也會錯以為登臨香港仍會是「全球最強」。

借天兔來襲,我們可認清這些風暴常識:首先,傳媒標題用字驚人,大家應小心理解,風暴路徑直指香港,只表達了一種可能性,兩三日前就預告「超強颱風直撲香港」,這字眼嚴格而言並不科學。傳媒為了向公眾示警,往往引用極端數字或戲劇性圖片,讓大家提高警覺,總好過掉以輕心,但讀者宜小心閱讀,傳媒亦應多加解釋。

超強颱風登臨華南沿岸,一般會略為減弱,尤其是秋天,大陸乾燥及較寒冷氣流,會令颱風環流縮小;受陸地影響,氣流受阻,也會影響風暴的「完美結構」。

登陸方位也很關鍵,天兔臨門一腳,稍為偏西北走,結果在香港以東過百公里的汕尾登陸,天文台早前網誌圖中的黃色箭咀,預示了些微的路徑偏差,都會影響登陸方位,天兔在香港以東登陸,故令香港於風力最強時主要吹西北風,風由陸地吹來,受山勢阻隔,風勢縱使強,也不致是災難性。值得一提,今次天兔在登陸後,仍維持強颱風威力達五小時,天星碼頭亦持續錄到烈風,可見其威力之強,並不尋常。若然天兔臨門一腳向西走 (藍箭咀所示),香港將吹東南至西南風,天兔減弱慢,大海無屏障,風勢更烈,兼最接近香港時,適逢凌晨漲潮,風暴潮可能造成大災。

八號風球,家中窗框噴水,守在家裡,一家人同心同德搶險救災,總算逃過一劫,幸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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